林子大。

有些人关注后就跟死了一样。

雷安 || 辞职。

普拉多行驶在朔风里,军绿的涂漆上溅了泥点。张扬的车身两侧勾着贴花,是风与浪的形状。铁皮包裹的机器将外界和暖气切开,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,将那处真皮握出温度。


那只手只是松松握着,类似海盗船长掌舵的自信。然而船长对他的船心不在焉,更多的注意力或是用来放空,或是停留在重感冒的海象员身上。


他的海象员捂着口鼻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,他在发抖,还在发烧,显然车内堪比春天的温度并没有让他觉得暖和。然而船长向来不会对他的海象员有多余的怜爱,因为谁都不需要。

他只觉得烦躁。


四指轮翻敲击方向盘,雷狮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顶。他和这位重感冒还非要工作的傻逼大吵一架,此刻又见他要咳不咳,死撑着的德性,只想把这人暴揍一顿扔出窗外,让他抱着他的骑士道爱死哪死哪去。真他妈碍眼。于是雷狮沉着脸,说了这几小时内两人间的第一句话:“你他妈想咳就咳出来,没人拦你。”


安迷修没看他也没回答,闭了闭眼,说起另一件事:“回去后我会辞职。”
“那我现在就回答你,不可能。”
“雷狮,你应该知道我们理念不同,在一起工作只会误事。”
“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辞退你。”
“你这是胡搅蛮缠。”
“老子又不介意你耽误我。”


“那我就不介意了吗!”安迷修仿佛突然被激怒,拔高声音吼了一句,然后疯狂地咳嗽起来。骑士的怒火看起来来得突然,但那只是忍耐到了极限的表现。


他负责设计的项目今天出完整方案,要求从古典到现代到民族最后又变回古典的客户简直操蛋,最终成品得到雷狮的一句这什么玩意儿,以及毫不客气的嘲讽。古典设计他妈的要随性不要严谨扯什么几把蛋,费尽心力的骑士差点和这混账上司打起来。




其实设计没毛病,嘲讽的也没毛病(虽然用词有待商榷)。只不过是两人理念不同:雷狮的设计向来是大胆锋利的,甚至有点随心所欲,离经叛道。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成功了。虽然有褒有贬,欣赏的声音总归是占多数的。而安迷修的设计多数是比较稳的,却在某些细节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。比起追求特殊化的雷狮,他的作品口径要统一的多。


但问题在于两人是上司下属关系,而雷狮毫无疑问是一个强权主义,安迷修则是在上班第一天就被雷狮叫去谈话,问“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升不了职?”的员工。



事实证明,太过骄傲的两个人总是不适合不平等地位的,在任何方面。



比如此刻,安迷修咳得天昏地暗,雷狮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吼回去了。他本来也是一肚子的火,安迷修那句音量过大的话点燃了引线,照理说他自然是要驳回去的。可是安迷修吼完就开始咳嗽,难过得脸红成一片。这句话像是抽走了他的力气,他弯着腰捂住腹部,那里的肌肉因为咳得频繁而酸痛不堪,他有点撑不住病痛。


这个发现让雷狮嘴边的话怎么也找不到时机砸过去,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一个表现出弱势的安迷修。在他看来,安迷修应该是不明显的强硬着,倔得像头驴,五匹马拉着还要强撑的那种驴。身上每个毛孔都伸出自尊的小旗子。


不过好在骑士没让弱势持续,他迅速调整呼吸,有点气喘,但不妨碍他再度恢复平静。


他说:“雷狮,你碍到我的事了。”



雷狮猛地踩下刹车,普拉多的前进戛然而止。指骨握得死白,他毫不怀疑现在松开手他就会杀了旁边的傻逼。眼中盛着的怒火像是烧融的紫水晶,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“滚下去。”而与他这句话同时发生的是,安迷修直接打开了车门。


雷狮简直要气疯,以至于相悖的话不经思考就吐了出来,急促的语气像是一个诅咒,“你他妈现在敢下去以后就别想再上来!”


车门准确地夹死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,毫不犹豫地关上。“靠!”雷狮一拳砸中方向盘,普拉多也发出一声怒吼。


人行道上的安迷修顿了一下,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,左右晃了晃,快要摔倒。于是雷狮马上要踩下的油门突然上抬了三分之二,普拉多向前窜出半米,停下了。


好极了,本来只是安迷修,现在他连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了。雷狮想,我真是日了你了,安迷修。


雷狮猛地倒向靠背,眉心皱成一团,憋着一股气,快要爆炸。他从挡风玻璃向外瞥了一眼,那个身影好歹是站住了,腰杆还是挺得笔直,自尊的小旗子又插了满身。


妈的。他再次不知道被什么激怒,移开了目光。



安迷修不能看了,再看得被气死,那就看车吧。依旧没有踩油门走人的雷狮决定把注意力放在车上,并在做出决定的一刻觉得自己是个傻逼。



这辆车是雷狮和安迷修一起买的,不过百万,以他们的经济恰好能够一次性付清。其实买车那天雷狮看上了路虎,但一向对车兴趣不大的安迷修却非要一路把他拽到这辆车旁。雷狮还记得他当时莫名其妙又有点不耐烦,他当然厌恶别人干涉他的喜好。而安迷修低着头翻介绍,全无察觉。于是他只好大爷一般倒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在手指间转一根钢笔(顺带一提这是安迷修送的、被嘲讽了无数回的新年礼物),并将另一只胳膊绕过他的恋人搭在沙发背上,像是把对方圈起来。


转了没一会儿,他看到安迷修露出个笑,把介绍册递给他,指着这辆车的名字——陆地巡洋舰。


那时的心情雷狮现在都记得分明,一分的哭笑不得,剩下的全是柠檬汽水一般明黄的温度,把他那点脾气一股脑淹没。他看得出安迷修是认真的,这位对车不太了解的骑士到底怎么会认为他也同样老古董。经典的车型,经典的系列,经典的名字,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盘桓不去、被安迷修沾染上的傻气。



——就跟现在重感冒还非要吹寒风一样的傻气。雷狮一边骂着,一边又发现看不清安迷修了,于是他终于踩下金贵的油门,慢悠悠地向前溜了一段。然后普拉多又停下了。



之后是怎么着来的?哦,那时候的雷狮想什么说什么,把安迷修从头到脚嘲讽了一遍。骑士的笑如他所想的消失了,安迷修有点难堪,攥着拳撇下一句“我再管你就是傻逼”转身就走。然后雷狮摸出卡直接买下了那辆车,也不管什么临时牌不牌照,开着就追上安迷修,将他拉上车在大马路上吻到喘不上气。接着安迷修擦着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,雷狮迎着骑士疑惑的目光哼笑说你个傻逼。洋洋得意。



——风停了,天气预报的雪估计要兑现。雷狮踩住油门,自动挡控制的普拉多这回不远不近地跟着安迷修,像是缀着个尾巴。他不会开口让安迷修上来,正如安迷修也不会开口说要上来。



怒火下去了一大半,来得快去得快,如果不是雷狮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狗屎脾气,他恐怕得觉得自己被安迷修洗脑了。


他稍微坐起身,两手手腕一同搭在方向盘上。他想到那次安迷修气愤的背影,当时的情况与现在其实没有两样。而那次安迷修很快就不生气了,正如这次他飞速下降的怒火。


他又想到,安迷修其实在争吵过后越来越少与他打架,更多的时候是选择转身离开。然后过一段时间两人不动声色的再次和好。接着又是矛盾,又是和好。只有在触及某个界限,或者他先动手时,安迷修会毫不犹豫地揍过来。


哈。雷狮想,谁知道这傻逼骑士又想维护什么。



车窗外安迷修又踉跄了一下,隔着十米的冷空气和车玻璃雷狮都觉得能感觉到他过高的体温。海盗胡乱揉了一把额发,臭着脸拔下车钥匙,下车,将车门砸得一声重响。


接着他以稍快于安迷修的步速向对方靠近,骑士像是发现了他,甚至加快了脚步。你他妈还敢跑?这回雷狮嗤笑一声,也加快了速度。他边走边把大衣解开,两手各扯一边,以一个蠢爆炸的姿势从后面把安迷修圈起来。


回应他的是安迷修毫不犹豫的肘击,他曲起胳膊重重砸在雷狮的肋骨上,攻击力并没有因为病痛弱上多少。雷狮吃痛地闷哼一声,顿时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,这可是安迷修。


安迷修皱着眉仿佛受到什么侮辱一般,“恶党,你犯什么病?”
“你他妈都这样了、”


“我怎样。”
骑士转头看向雷狮,眼底是燃烧着的,即使他此刻正处于晕得要跳芭雷舞的状态,他也绝不允许自己被当做弱者对待。十分清楚这一点的雷狮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一点。


“老实点!”
然而海盗并没有停下动作,他强硬地把对方箍住,无视期间的反抗。他何必要管别人的尊严,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,比如他此刻就是想把这家伙狠狠抱住,狠到能把安迷修勒死在怀里。


雷狮隔着两层衣服都能感觉到怀中过高的温度,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个想法很可能实现,安迷修绝对会抱着他的骑士道发烧至死。他把下巴抵在安迷修的肩上,这不是眷恋的意思,而是种威胁。——这是个一歪头就能咬住动脉的位置。他再次说,“老实点。”


安迷修停下动作,从侧面看,那双绿眸彻底燃烧了起来,脸侧的肌肉稍稍鼓起,他咬牙切齿:“我迟早要杀了你。”


“行啊,看你本事了。”雷狮回答得无比轻巧,这是他们重复了无数次的对话。“现在你就给老子好好待着。”


安迷修不说话了,或者说他没力气说话了。他又开始咳嗽,然而咳了两声就只剩下没法发力的抽搐。雷狮又皱起了眉,他抱得更紧。


安迷修断断续续地重复,“回去后我会辞职。”
“嗤,好像你有多稀罕似的。”
“你同意了?”
“没有。”

雷狮说,“你被开除了。”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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