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子大。

有些人关注后就跟死了一样。

信白‖趋吉避凶。3

李姓的白衣小道慢悠悠行着,边走边颇有兴致地四处张望,显然是对王府的布景十分感兴趣。他方才在王爷面前威风了一番,而今身后跟着两名守卫身前一名引路的侍女,四人一道走在石板路上。



李太白半阖着眼,懒洋洋地扬着嘴角似笑非笑,右手食指勾着酒葫芦上的红绳一圈圈转悠,不时与侍女调笑几句。那风采懒散又透着点潇洒,配上同行的守卫侍女,怎么看都是哪儿的少爷出游。



“——姑娘方才说,李某的同伙儿也给逮进来了?”李白笑眉笑眼,似是随口问道,“这倒有趣了,我竟不知自己有同伙。——说笑说笑。能否问问我那同伙儿关在哪儿了?”





3.





王府大门前。



看守看着眼前这不伦不类的红发道士,那副真诚的笑脸让他紧张得后齿咯噔了两下,写了满脸的“我招谁惹谁了”。——他的哥们儿被之前的白衣道士揍得鼻青脸肿,却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。于是看守二话不说,配合地将麻绳往韩信并起的两手上一缠,拉着就往里走。



韩信顺顺溜溜儿被门口护卫“抓”入柴房,念着心里捂着揣着十年的人就在附近,顿时心情大好,一屁股坐在灰地上。

然而左等右等日头渐暗,就是不见他那师兄李白。正皱个眉隐隐不耐,却听窗外一片娇笑佯嗔。



行了,知道在哪儿了。



韩信长叹口气挂上熟稔的无奈笑意,眼眸里盈满了介乎欢喜与怒其不争之间的情绪,似是而非地堪堪锁在眉目间。他随手一抻,麻绳应势而断,接着推门便往外走。



斜阳撩起点儿浮光,半天墨蓝追逐微末红阳,已然跑过了头顶。而日夜交界的苍穹下坐着个道士,这道士俊俏得很,发是比斜阳深沉的栗色,眼是比墨夜清浅的蓝。
这该是个天上的仙人。



韩信扶着门,几乎有点发怔。他当然知道这是谁,打眼瞧去的那一瞬,这道士的身影就与十年前的小屁孩儿重在了一起。他设想过再遇李白的心情,以为自己会因失而复得,惊喜、怀念,等等等等。然而事实是他脑中断线一般的空白,一时竟不知所措,莫名的感到不真实。



李太白,他念道。你可让我如何是好。



晚风一如他柔和心情,携着清朗嗓音虚虚而来。
“……姑娘这手相甚好,下两线并起交于掌内侧,正是会遇上知心情郎的势头。再看这命线,绵长有力,长命百岁是没跑的。还有这儿,巧了,正是在今日,姑娘便会遇上命中之人。此人定是潇洒俊朗,气度不凡,——怎么,如月小姑娘羞了?哈哈哈,可惜命中之人肚腹空空,姑娘若再不投喂些吃食,恐怕命定之人就要西去啦。吧啦吧啦,吧啦吧啦……”



——去他娘的如何是好。

韩信脑中那点感慨顿时烟消云散。听了李白这骗吃骗喝的半个过程,再看看那几个小丫鬟羞红的耳朵,他用忍受牙疼一般的姿势捂上了半边脸,心说这玩意儿和以前还真是没半分差别。



几个小丫鬟被哄得心花怒放,欢天喜地地小步跑去拿吃食,一路上还打闹不休,莺歌燕舞好不热闹,把背影落给了信白二人。



李白早料到是谁似的,转头笑眉笑眼道:“师弟,见笑了。”
韩信给他松松垮垮抱了个拳,表情倒是真真的恳切,“师兄,佩服。”



笑闹二句完了,竟一时沉默了下来。李白看着韩信,韩信看着李白,俩人都比对着什么,找着话题,等着对方先开口。



半晌,李白先张嘴了,神情一如韩信方才的恳切,“师弟啊。”
“说。”
“你有什么吃食没?”
韩信给他哽得差点吐一口凌霄血出来,“…十年未见师兄就没点别的要说的?”
李白点头,“太有了。‘韩将军行行好我想吃糖葫芦’。”



两人对视良久,韩信忍了又忍,还是给他气笑了,他这心上人总有法子把他那一腔铁汉柔情凌空一脚踹入天空,却反而轻飘飘不受力地感到自然舒服。见他笑了,李白眯眼,蓝眸子跳动的光介乎淘气与睿智之间。于是韩信便知他这是故意逗趣儿,十年罅隙倏然消散,不需言语的默契重归。



“你啊……,说了多少次空着肚子不能吃糖葫芦。”韩信摇头,从怀里取出个小布包,布包保管妥善,里头装了两个火红的小点心。



“哟,贵妃红?这可是稀罕玩意儿。"李白眼睛一亮,“看不出来啊师弟,混得很不错嘛。”

“你爱吃我自然就弄得到。”韩信斜他一眼,把那小布包随手丢去,又大马金刀地往石桌前一坐,言辞之中丝毫没把王府当一回事,“不知师兄来此有什么贵干,王府可没那么好进好出。”



“呵呵,小道来寻命定之人。”李白捏着贵妃红左看右看。

韩信闻言一惊,坐直了身子还要假装毫不在意,“哦——,是谁?”

李白扬唇一笑,漫不经心又仿佛使坏,正是韩信爱惨了的模样,“韩将军这么激动干嘛?反正——又不是你。”
这可确实是使坏,每每李白要调笑韩信,那韩将军三字便替了所有称谓。



于是韩信这回是真真的拿他没办法了,喜欢也不是,气也不是,心中隐隐的郁结化作名为不吐不快的情绪。他卸下背后长枪哐当一声顿在地上——像是发起攻势前的擂鼓,咬牙切齿笑道:“巧了,其实信此行也是要寻命定之人。”



“哈哈哈,”李白笑他,“难不成韩将军也要回我一句反正不是你?将军,多大了?”



”恰恰相反,正是你。”韩信答。

李白愣了,他的贵妃红还拿在手上一口没动。但他愣神不过一秒便恢复了往常的神情,垂着眼看不出情绪。他拿寻常愉快的语调取笑韩信,只是手上那红如霞光的糕点慢慢放下了,“瞧你,有这么跟师兄说话的吗?”

韩信目不转睛看着他不说话,气氛一时有点凝滞。



“走水了!走水了!”



两声狂呼打破了寂静,火光倏然从远处的屋顶跃起。



李白"嗯"了一声,皱着眉站起身,右手习惯性地扣住铜钱占了一卦。



"如何?"韩信沉声问道,同时自然而然地牵上李白的左手,那动作太自然,以至于当事人竟没注意到。

"卦象并无不妥,照例是阳气过剩,却还未成形。离五黄还尚有几天,照理说不应起火才是--"李白收回铜钱道,话照例只说一半。



真言吐一半,假话兜个圈。
兜圈环层绕,真假难分辨。
看相之人靠透漏天机为生,为躲避天道惩处,嘴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通通只说一半,叫人自己猜,也就成了职业习惯。



"--火是人放的。"韩信也照例补上后一句。



李白仰头看看房檐:"上去望望风,今日之事恐怕不简单。哎,拉着我作甚,撒手撒手。"说着便要挣开韩信的手。



然而韩信若是肯让他走开就枉做了将军,当下二话不说提上他那长枪,牵着李白的手换作揽上他的腰,低喝一声脚下发力,几个起落便踏上了房梁。待到把李白放下,这才挑着眉故作疑惑:"师兄方才说什么,风大,信没听见。"

李白给他吓了一跳,惊魂未定瞪着个眼,又听他这理直气壮的耍赖。正值心情糟糕,登时脾气就上来了,把这人右手从自个儿腰上扒拉下来,一言不发抱着手臂往着火之地猛瞧。



韩信也不急,看他拉着个脸反而觉着率直可爱。须知他爱李太白就是为了这份率直,这世上活得足够洒脱直率的,除却李太白还有哪个?他韩重言上一世一生戎马,揣摩君王心事,提防小人心思,进亦思量,退亦思量,只剩在那战场上才能遂了自个儿性子。每每对月自斟自饮,都禁不住想,若是能恣意妄为一回,若是能有个知心之人--嗳,真他娘的。



于是就有遇上了太白,惊为天人。李白那逍遥的模样、潇洒的模样,乐了便笑,怒了便骂,悲极便哭。偏偏天道将天下之才都许了他,他乐便大笑痛饮曰"会须一饮三百杯",怒便痛叱"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",悲极便落泪顿足"涕泪满衣裳"。他要学道,便信手拈来,通晓天机。他要作诗,便随口吟来,流芳百世。他要习武,便成青莲剑仙。

是了,这么个人,过路的将军你可敢不动心?韩信答,非但得动心,还得一头走到黑。他娘的,就不信娶不回家。

韩信看着李太白,脑子里乱七八糟发着狠,横看竖看全写着要把这道士绑回家。这头李太白倒是飞快地推出了事出缘由,生性洒脱如他,不愉快不到一刻也都翻了篇,当下笑着点点成王府前殿:"果然,果然。这火是有心人为之。师弟,我们且去瞧瞧,这砸我招牌的事可忍不得,我说是五黄走水它就不能现在着。"



韩信正出神自然半句没听见,但他猜着也知道这人要干什么,于是上前一步就要去揽腰。
哪料李太白没看到他动作一般,一撩道袍下摆,轻飘飘就落下了地,身法飘逸利落,一看便是个练家子。



李白落了地还非要斜瞥一眼,脸上的得色分明就是:瞧见没不比你弱。韩信正跳下房檐,给他逗得半路泄了口真气,噗通哐当两声,与他的长枪一同摔在了地上。将军疼得呲牙咧嘴,道士面色古怪。



两人对视一眼,竟在火海燎天之中大笑起来。



前殿直烧得浓烟滚滚,火光映亮了半边天。韩李两人仗着艺高胆大,旁人避之不及的火场说进就进。



李白手指一蹭地面,皱着鼻子嗅嗅,“火油,错不了。”
韩信劈手断了根燃着的木头,饶是内功护身也热得满头大汗,“这倒是奇了,什么人敢在成王府浇火油?——师兄,你瞧完了没?再这么下去我可要熟了。”



“出息,”李白站起身笑着把他肩膀一揽,“走吧走吧,去问问成王,何必烧了自己的前殿。”



“怎么,他自己烧、”
韩信这话没说完,斜刺里窜出个人影,刀锋反着火光,直直向着李白杀来。



韩信面色大变,却看见李白毫无反应,胳膊将他圈稳了不让动弹。清秀的脸上依旧是笑眉笑眼的模样,眼神却凉薄得要命,仿佛天道从那双碧色的眼里望出来。



tbc.

改了改,补个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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