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子大。

有些人关注后就跟死了一样。

信白‖逆旅。

太白金星下凡渡劫的日子正撞上这大唐盛世,他感叹天界治下的人界歌舞升平,感叹人帝治下的江山强盛安乐,惊觉凡尘美酒竟不输天上琼浆,舞剑之趣亦媲美对弈之乐,于是他赞颂——




他一挥笔,散了诗稿万篇当作降到人间的福祉,却是不经意间露了身份,引得后世唤他一声诗仙。
他取帝王之姓,以仙号为字,得一名。
舌尖轻触上颚,叹般的吐息赶上唇间一合。
李太白。




他说,天地者万物之逆旅,光阴者百代之过客。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人世百年,不过一瞬。故而他肆意妄为,嬉笑怒骂,颠倒疏狂,如凡夫俗子。




忘了为仙,忘了渡劫。白衣的诗仙豪饮畅醉,湛蓝眼眸灵动而不失凌厉,汪着世上绝无的美酒。眸中神采既像游戏人间,又似快意红尘。
多少人以一睹诗仙风采为愿,而那一袭白衣卷酒香而来之时,又不禁叹一声,此人只应天上有。




仙不与人为道。天帝罚他长眠,不得厮混于人世,也不得回天界为仙。李太白染了满身酒气,他狂、他傲、不屑一顾。他朗笑一声散漫道,“太白金星是个甚,叫我李太白!”




于是他醉倒在一片水中月里,与一世盛唐沉沉而去。这一醉,就是千年。




Title:《逆旅》
CP:[国士无双]韩信×[青莲剑仙]李白
Type:第三人称
Tips:现代架空/李白神仙设定
Attention:有车/HEBE不定




北方雪凛冽刁钻,寒风裹着来不及化为雪片的霰粒呼啸而过。同为冰晶构造的霰粒被施以朔风的力度,刮擦过脸颊近乎刀划。
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出行,连乞丐都草草收拾了铺盖躲去。公路上的雪留不住,车来车往好歹没让道路冻上,然而偶尔会有被压实了的雪块,或许是孩童丢过来的,或许是树上掉下来的,这些雪饼若是叫两轮车碾过去,定是个人仰车翻的下场。




韩信推着他的小电驴过马路,最后一个外卖还没送到。他一条腿有些不能弯曲,膝盖上的波棱盖卡住了,硬要动便是一阵钝痛。然而韩信面上一派平淡,跟没感觉到一样,生活所迫,他早早便学会了忍。
也许是缺水,或者缺营养了?尚处于发育期的少年人暗自琢磨,将自己的身体如同随便什么不相干的物品一样审视,最后得出一个“真麻烦”的结论。




风又大了些,韩信给吹得结结实实抖了一阵,他身上的衣服偏小,手腕在袖子下袒露着,通红的手指紧紧抓着小电驴的把手。一双看不出颜色的袜子在运动鞋檐上露了个头,却护不住脚腕。
然而韩信虽是穷酸衣装,面貌却是极好的。一对眉浓而硬直,叫刘海遮了一半。赤发红眸,如焰似火。脸庞虽有些稚嫩,但那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的线条却分外好看。加上洗得干净的衣裳,乍一看真真是仪表堂堂。




这么一冷,韩信方才想抓一把雪塞嘴里解渴的豪迈想法荡然无存。拐过一个丁字路口,韩信推着小车向巷子里走,路过小卖部也没有停下的意思,即使明知那个温暖的小房子里有能使自己摆脱干渴的各式饮品。




因为他没有钱,他非常非常缺钱。
不骑车是为了省电瓶,雪天出外卖是为了赚更多的钱。每天干嚼着最便宜的袋装面,一块钱的热水都舍不得去买。上一次喝到有味道的饮品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,温暖的房间更是奢望。




有时候韩信觉得自己很好笑,为了一时的倔脾气,却吃了这么多年的苦。——虽然他从没后悔过。
他那个单亲的爹,吃喝嫖赌抽一样没落下,虽然没对他怎么动过手,却也没有过一点点温存。以至于那个扶不上墙的男人醉酒后投来个怜悯的目光,嘴里吐着酒臭念念有词,说真可怜啊真可怜,都能让韩信感动得一塌糊涂。




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,在命快到头的诊断书下来后,一言不发地找了辆豪车迎头撞上。换来一笔私了,是韩信见都没见过的大钱。
然后韩信拿着那一纸支票,随手丢进了“献爱心”的箱子。白纸翻转如叶,从此韩信的生活只剩秋冬。




嚷嚷着自己苦难的多数都是幸福,真正的苦难是无声的。他从那一天起就明白了这句话,也是从那一天起,有关温暖的奢望彻底被封去。少年人变得老成,十五不过的年龄,谈吐举止都像极了成人。






李白醒来之时,雪已落了满身。他挨着一棵树,无措地打量这个世界。地不似地,天不似天,路上跑的不似马车,路边走的人不似人。
雪下得很大,除却黑白灰三色他再寻不到色彩。他勉强起身,试着走了两步,长久没有行走过的双腿有些酸弱。这让李神仙难堪至极。




李白用剑当做杖,一步一步没有目的地走着。行人对他视而不见,有说有笑地路过,偶尔的擦肩而过,也只换得几个从疑惑到歉意的眼神。
嚯,果然是——“不得厮混于人间”。李白扯了扯嘴角,露出个戏谑的笑,也不知是在笑谁。




笑天帝无情?神仙哪来的情,有罪当罚,不过是这么个道理罢了。笑自己千年前的猖狂?太白金星何时悔过,即便天上人间都被视为异端,他也从未为这些事苦恼后悔。




然而李白看着这陌生的世间,一种阔别已久的茫然铺天盖地而来。他与这人世最后的联系断了,被一句“不得厮混于人间”生生斩断,他从一个人变作了一个存在。同样他也没有退路,一句“不得回天界为仙”便将他囚于人间,再不能入仙列。




想来这茫茫人世,他李太白竟已无立身之所。




冷风从领口钻进去,李白缩着脖子往手上哈气,哆哆嗦嗦还打了几个喷嚏。青年俊俏的脸皱巴两下,吸了吸鼻子。他那好看至极的脸蛋儿冻了个通红,千年之中长长了些的褐发半遮着眼,湛蓝眸子偷偷摸摸四下看了看,——很明显没人看得见他。于是这位神仙就心安理得地两手抱着怀,缩肩弯腰,别提多寒酸。




这天冷得他想吟诗。神仙哪受过这罪,他那一身薄衣根本挡不住风寒。于是过了半晌,神仙懊恼地叹了口气,终是指腹一撮化了点仙力护体。
聊胜于无。




电线晾衣线密密交织,将楼宇之间的一线天切得细细碎碎。幽深巷子里弥漫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腥臭气息,两人正斜倒在污雪里生死不知,头发染得花花绿绿。




韩坐倒在那两人前面,隐隐挡住。他拿手揩了把鼻血,半张脸被血抹花,另半张脸先前被一记重拳直击,口腔中的皮肉磕在牙齿上瞬间铁锈味弥漫。他的嘴角早就肿得没了知觉,额角青黑不知撞到了什么重物。韩信从地上缓缓起身,吐了一口掺血的唾沫。和他一同起来的还有一根钢条,长短如枪。他方才正是看准了这钢条才任对方殴打,直到摸到武器。




论耐心,论忍,他有得是。




钢条一顿地面,韩信看着对面几人,完好的那边嘴角一翘露出个笑,尖锐虎牙给血染得如同啖食过血肉。那是个狼一般的笑意,狠厉得令人浑身发冷。
“打爽了?”
少年人红发如火,眼含冷冷盛怒,分明稚嫩未脱,却令人心生拜服之意。




韩信敛了笑,半蹲下身脚下发力,手中钢条带起风声划出半圆直指第一人,抖腕送枪,几个直刺使得毫不犹豫。钢条略软正衬得几个直刺点如三朵枪花,品字形封住所有出路,唯有硬抗一道行得通。可此人一介混混,如何挡得住?肩窝心口受击当即便是仰倒在地,肩上鲜血淋漓,心口一闷说不出话来。若不是韩信收了力,他心口也得来个洞。




“我说过,必将百倍奉还。”
韩信垂着眼眸打量这人,又把钢条横拿了,毫不犹豫对着他的腿直直挥下,适才这条腿踢了他多少下就打多少次,不多不少。骨裂声响过钢条与皮肉接触的闷响,方才懵了的其余几个混混拉扯着转身就跑,隐隐传来几句惊恐的“使枪,那是韩信…”“快跑!”




韩信一挑眉,稚嫩与狠厉相接的脸上显出点戾气来。他随手扔了钢条,钢条与地面碰撞一阵脆响。他将两手插进口袋,吐了口血味的唾沫,斜斜往之前那躺倒的两人看去。收敛得极好的痞气从一斜眼一撇嘴的动作里泄露出来,韩信踢了踢那两人。
“别装了。没事别来烦老子,滚回你们地头去。听见了就接着喘气儿,下次再见着,那边躺的就是你俩。”




说完他也不顾回应,扶起小电驴继续送他的外卖。




天庭之上,天帝一字一顿语出真言。太白金星,你可知罪?——太白金星不知悔改,罚,不得厮混于人世,不得回天界为仙。威严嗓音伴着肆意笑声响彻殿上,大殿中喧哗嘈杂如蝇。金龙自壁上跃下,天兵天将如乌云沉沉而来,大殿望不到顶的柱子倾倒旋转,流火与雷电轰鸣掠过,鼓点急促大雨倾盆,人皇面目明朗一闪而过,拖靴研磨一诗讽天下朝臣,金龟狐裘换酒得知己畅饮,一杯一杯复一杯,山花灿烂复凋谢。汉女娇笑胡姬美貌,绿蚁清酒美人相伴。行船望水中月,伸手可捞的月色冷冷如雪。




李白被那扑面的雪冻醒,倏然醒来,方知不过是一梦。他先前走得乏了,就歪在这旧墙边歇息一会儿,不想竟然睡着了。




这梦做的不是时候,千年前的事一件件浮现,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闪过,他那时在人间是名冠天下的诗仙李太白,在天界是太白金星。而如今——他什么都不是了,独身在全然陌生的人间,甚至没人看得见他,对于人,他成了神仙,人将他视作这个世界的一部分,习以为常的略过。对于神仙,他又是个人,更不会被注意到。




李太白是生性豁达之人,他这几个时辰本来已收拾好了心态,甚至有闲情去偷尝看着不错的棉花糖。——这天气有摊子怎么说也得给点面子尝一尝。
可就如前话所说,这梦做的不是时候。李白好不容易抛至脑后的情绪又被勾了回来。于是他眯眼看巷子的一线天,簇着眉。




李白是不适合皱眉的人,因他每每皱眉,便没由来的让人揪心。他适合笑。他生得清俊皮相,眉目间自有一番潇洒,笑起来更是独具风情。不论浅笑,朗笑,嘲笑,冷笑,仿佛嘴角那一抹弧度勾起来,俊秀的五官才活灵活现了起来。




雪下得又大了些,片片面面落了满身,李太白调了仙气护着身,出神地望着没有星的天。他回想起千年前,竟如同隔世。他并未沉溺于往事,而是拿着一种翻阅一般的心态在细细回忆。
忆着忆着,名为寂寞的心情不可遏制。李白想起在宴上作的诗,与此番情景真是说不出的相合。于是他开口念道:




“人生若梦——”



韩信送完最后一份外卖天已经半黑,他带着一身的伤,打算好声好气给客户道歉,却不想对方吓得径直关了门,把他关在门外的风雪里,听那几句“不要了不要了!哎呀你快走!”
这情景竟和那个男人酗酒时一样,那时韩信劝了些什么,男人暴怒之下把他揍得说不出话又径直丢到了风雪里。也是这么一身伤,也是同样的雪。




何其讽刺。




他拎着那份冒菜外卖,几步一停瘸瘸拐拐地走回了家。“家”还和从前一样,窄巷矮放,一个灯泡拴在墙上当作路灯。
韩信几年来想改变的东西,似乎在这一个半黑不黑的晚上又重回了身边。他听到有人念诗,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嘲笑一番,那句熟稔的诗就冒出了口,和着他落魄的笑:




“——为欢几何?”




他为自己的反应愣了一瞬,又与靠在墙边的人对上了视线,那一眼仿佛看了百年,肩头发顶积着雪的褐发人笑得落魄,韩信张口就莫名的念出了诗的作者,那位诗仙。




“李……白?”




李白抬头看着这红发的人,“你——叫我什么?”
“我叫那诗的作者,李白。”




韩信看这莫名其妙的褐发人弯下腰去,肩膀颤着,丝毫没有挡住自己去路的自觉。他以为李白哭了,却听他笑出了声。“哈哈哈!”
韩信不耐烦地正要问你脑子没病吧,就见李白站起身。他一瞬间就说不出话来,面前白衣之人眉目间已不复先前落魄,反而一片清朗。仿佛突然顿悟了什么事,从那一副与世间离陌的落寞转为了爽朗。




“小子!”




他看着李太白站直了身,并起两指点在自己额上。一阵暖意扫过,火辣的伤口突然不再疼痛。白衣人衣袂纷飞,衣袍浮动红边似莲,唇角一抹洒脱笑意,眼眸如含星盛月。随后便是一点白光隐匿,无风而起的波动撩开李白的额发,那双蓝眸里是顿悟一般的开怀。
白衣神仙朗声笑道:




“我护你一世安乐。”




在大雪纷飞的晚上,十五岁的韩信仿佛在那句话里找到了他的光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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