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子大。

有些人关注后就跟死了一样。

随笔。随便念叨。…

我喜欢随意地写东西,与其说是想表达什么,不如说只是漫无目的地孤身自语。然而有时这自语是愉快的,更多时候它是漠然的。正如先前与友人谈过,今后看到这里必将哑然失笑的,鲁迅喃喃过的“微漠的茫然”,正因为提起笔写乱糟糟的文字,这漠然与茫然才愈发向我扑来了。可惜友人并未明了什么叫微漠,什么叫茫然,而又自以为十分关心小自己几岁的“弱势者”,于是拿捏他惯常冷淡的语调发来简讯,“在为将来茫然吗。”呜呼!瞧那个精巧的句号,瞧那个贵妇人扭着手的作态。我读着简讯发出刻毒的窃笑,一面又愤怒地向着不知道哪里跳脚了。


既然是随意地写,想到哪里说哪里也就情有可原罢。三岛由纪夫有句话十分贴切,具体怎么说,我记不太分明,大致是:我这一生在不被理解中度过,而我也从未想过要被人理解,于是这份不被理解愈发膨胀,简直就像一头猪。三岛其人我谈不上了解,对他的认识也仅止步于与太宰治的关系。但他这句话实在精彩,尤其最后将某种灰黑色的特质比作猪,辛辣得仿佛迎面而来一巴掌,然而疼痛的泪眼又分明在大笑了。我要为这话抚掌喝彩,它不仅道出了所有自我主义者的心声,更极为冷淡又狠毒地挥动鞭子大声讽刺,“简直是一头猪!”但是猪又如何呢?比之克隆似的相同面目,如果这猪由自我主义的灰黑雾霭构成,那我就要用一切语言去肯定它!


友人不能理解所谓什么微漠什么茫然,于是我窃笑又愤恨他的不理解,但转过身去凝视偷笑的影子,却不难在层叠的黑影里翻找出一丝窃喜。再将这窃喜扩大,竟还能拆分出零零碎碎的情绪,诸如戒备、自傲,等等。人类确是种复杂的动物。


早些时候曾有另一位友人与我对话,着实令我大吃一惊。那是个女孩,读过我的…文章后发来讯息,已隔了一年,我只能稍作概括:林先生似乎很热爱写作,又似乎很孤独,我能给你一些鼓励的话就再好不过了。过了片刻又补上一句,如果觉得困扰不用回话!


瞧这可爱的叹号!我常说符号是一大发明,不仅使话语通明顺口,更在奇妙之处扩充了文字的表达力。文字的意韵、节奏,执笔者的情绪、性格,竟由一个顿笔,一个收尾来演绎。诚然这些符号会破坏典籍的莫测,或许佛陀上帝也要来降下,以铁青的脸为威胁;但借由这文字间短暂的呼气口,探出头来悄悄猜测纸页之外的种种故事,对我而言却再有趣不过了。


这位友人小小的叹号,将一个女孩儿的娇憨曳露而出,如何能不可爱?而这可爱的人诚恳又胆怯地说话,又如何能不回应?可她偏偏说起这样一词——“孤独”。孤独,我亲爱的女孩,它绝是一中性词。至于写作,却又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羊肠小径。我被难住了。


要谈孤独,那么我只能含糊其辞、吞吞吐吐、低声嘟囔:孤独……谁又不孤独呢?这实在是个私密的话题。每个人的孤独都不一样,我也不好就此大扯特扯。孤独究其根本,是自我意识之下对客观环境作出的主观反应,也就是一种普遍化,某些时候集体化的情绪。而它同时极有感染性,构成的原因也足够复杂,是比悲伤浅淡而深刻的灰色领域。两个灰度相近的人对视,常会被对方的眼神震撼,产生称之为“共鸣”的相互慰藉。所以相似经历、相类身份、相近性格的人往往容易投缘。他们的孤独相匹配(不太恰当的说法)。我的友人,我们没法畅谈孤独,也正是灰度从中作祟。于是我结结巴巴,嗫嚅着:这……谁又不呢?


再说写作。我的文字没有什么特点,如果“平淡无奇”也算是特点的话,那么我只好羞愧地说有这么一个。“碑文”,这是某位同龄友人所嘲谑的。对于这般评价,我只有哑口无言。他评价,你的文字太过理智,太过平静。虽有未老先衰的嫌疑,却衰得画虎类犬;不是文字衰,而是你衰。我苦笑以对。确实,对于写作,我没有热情。写作于我而言,只是不得已而为之,只是“出其下策”。毕竟一笔一纸,是谁都做得到的基础。倘若有其他方式能用来表达,我决计不愿用我这干涸的文字来试着讨好自己。我不喜流于平常……,不喜碌碌无为,不喜分享。这么一样谁都有的工具,也只有不断磨炼的价值。还有人问过我,为何我的文字极动人?我答:不对,非要说动人,那么不是文字动人,是故事。文字不过是用来记叙下故事,真正动人的只是情节、人物,是每个人物的故事。——而编造故事,我是十分擅长的。


可你又说了,我认为这样想的人,是决写不出那篇反叛的。


我要答,错了。我不爱写作,我爱的是剖白。正像是我现在所做的,真正地剖析一些不适合从口中说出的东西,尤其关于我自己,这是我所热爱的。记反叛中我捏造了一个无比的废人,并尝试着让他来反抗世人,用病弱的肩膀称一称“人言可畏”。我抱着玩笑的心情,可他却成功了。在他抬着头说出“我想去远方走走”的那一刻,我意识到:该停笔了。不仅因为故事讲完了,更因为这一幕之中的滑稽与神圣刺痛了我的手指。废人仿佛要用他永远停在最后一秒的脸挖苦我了,“你可做不到这个吧!”——然而这十分有趣。毫无疑问,这一篇剖白对我而言,是有意义的。


另一方面,独自剖白是一件相当自由的事。当我拿起笔,拽过一切能书写的东西,随后转过身去,背对世界,专注于那一片用来剖白的方寸之地时,不必说,我是自由的。
一切能书写的东西,随后转过身去,背对世界,专注于那一片用来剖白的方寸之地时,不必说,我是自由的。


独白。


在一方空屋中,你不会想大喊大叫,也不会想刻毒地谩骂;这时是相当安静的,安静的空气自成一个世界,它使一切都更加思维化、理性化。你只会也安静下来,不去打搅它的寂寂。于是思考、于是剖析。喃喃的独白融入这寂寂中,什么微漠什么茫然也就冉冉升起了。独白的开端,也许你还会下意识地模仿哪位文人的风格,或者对一句话万分犹豫。但逐渐的,你的嘴张开了,说起一些自己的话。这下情势大变,安静融入了你的话中,难言的,不被理解的愉快也倏然诞生。文字不断组合、排列为你自己的话,不繁杂、不拗口、不做作,不太宰、不鲁迅。你的文字间不再有别人的影子,拆开来、打散去,全是你一人的名字。——这难道不有趣吗?文字里瘦削的树,打着桨的水面,羽尖挑着日光的鸟雀,俨然全是从你笔下,为你而生的。对于在空屋里独自说话的人,没有比这更大的嘉奖了。


然而独白终会停止,瘦削的、打着桨的、挑着日光的,都如回程的浪,一哄而去了。于是空屋又是空屋,安静继续安静。一切泡沫的缤纷,等待着下一段独白。


我的友人,你可明了?我爱这空屋中的孤身自语,我爱这随意的文字,我爱这不理解。安静地独自喃喃,所以我终将孤身一人。


……
早些年我与一些好友共建小组织,一切顺利,唯独命名推翻了一个又一个;有说叫“喜剧”的,我立即反驳,我们这样的一群人聚集起来,可绝谈不上“comedy”;又有说叫“新都”的,我再次反驳,哪里的都市不害巨人症?说了十几通,我却是反驳最起劲的,于是众人迁怒,一记好球落在了我的脚下。我讪笑抬头,预备悄然踢走这皮球,却猛然一惊,发觉好友们眼中全是什么漠然什么茫然,蒙蒙且静静。呜呼,这是怎样一副光景?某个声音借由我的喉舌发声了,“不如……不如就‘宿无’?”回答我的是亮的眼,以及翘起又拉下的嘴角。这名字算是定下了。


宿无。


没有归宿,没有去处。身前身后全是纷乱的脚印,然而不能踏着找寻归处。这小组织从初建起,竟就断定了衰败,以至算不得一个旅途中的落脚处。单是在空屋里喃喃忆起,都落得满口酸苦,以为误食了什么不致死的毒物。灰度太过靠近,或许也不是好事。


在这宿无中,……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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